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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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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長鶯飛正是踏春出游的好時節,應端王盛情邀請,楚槐卿特租了一條精致低調小船作陪。

二人泛舟汴河之上,一邊談天說地一邊品鑒良辰美景。

“槐卿,你看這幅《散牧圖》如何?”

端王負手立於船前,身姿挺拔,玉樹臨風,淺笑盈盈。

“趙光輔工畫道釋人物,兼精蕃馬走獸,亦工竹木花卉,筆鋒勁利,名“刀頭燕尾”。

此畫線條流暢,骨骼厚重,刻畫細致入微,設色典雅沈穩,有唐吳道子遺風。乃畫中之上品。”

端王莞爾一笑,將目光再次落在面前的畫卷上,搖著手中的折扇,漫不經心道:“此畫乃是翰林學士蔡京所贈。”

楚槐卿微微一楞,在腦海中搜索這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物,半晌才想起來似乎是有這麽個人。

“他此舉是為何意?官家如今身體抱恙,簡王和朱太妃蠢蠢欲動,向太後那邊亦是時刻警戒著風吹草動。朝局動蕩,人心惶惶,看似風平浪靜其實早已暗潮湧動。”

“我也不明白所以和才來和你商量商量。世人皆知我端王趙佶醉心於書法繪畫、吃喝玩樂,一心就想當個閑散王爺風流瀟灑,從來無心於政治鬥爭。他若是想尋得庇佑也不該選我才是。”

楚槐卿微微皺眉,望了眼煙波浩渺的河面:

“官家至今尚無所出,若是.......”說到這裏他下意識閉了嘴,眼神晦暗。端王揮了揮手示意他但說無妨。

他這才繼續:“若是官家真的不幸早逝,就只剩下簡王、申王和你有可能繼承帝位。

簡王與官家一母同胞,又揚名在外是王位最有競爭力的候選者,但這身世既是他的優勢又是他的劣勢。

向太後本就忌憚於朱太妃,而太後權勢滔天必然會全力阻撓簡王繼承大統。

至於申王,雖然身為長子但身患眼疾且常年深居簡出,與朝中大臣基本毫無聯系,外加他的生母惠穆賢妃身份卑微,與帝位怕是無緣。

相比之下,殿下你深得向太後的寵愛,又有才子之名,在外人眼中你確實是除了簡王之外最有可能的候選人。”

“我可不想當皇帝,又要上朝又要批奏章還要聽那些老臣沒完沒了的絮叨,想想都難受。

希望六哥能長命百歲,這樣我就能逍遙快活一輩子,也不用被十三弟忌憚。”

楚槐卿淡淡一笑,對他玩笑一般的話語不置可否。

人都道天家無情,可總有例外。

他仰頭望天,喃喃:“官家吉人自有天相必定會逢兇化吉遇難成祥的。”

天子駕崩對政局的影響是天崩地裂的。

現如今天下雖然看似太平,可北方的遼國、金國愈加強大,對大宋虎視眈眈。待羽翼豐滿必定不會再安於一隅,入主中原只是時間問題。

而大宋自開國以來重文輕武的傳統致使如今文官泛濫成災武將鳳毛麟角,若是開戰必定兇多吉少。

正當他低頭思索著當今天下局勢時,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尖叫。

擡眸的瞬間一道紫色身形晃過,緊接著是巨大的落水聲。

噗通一聲只見水面濺起兩米高的水花,宛如煙花般炸開,碎裂成無數水珠四散蔓延。

“救命啊,來人啊,有人落水了!”橋上一女子俯身嘶聲力竭大喊。

楚槐卿望著河中撲騰的身影,幾乎沒做任何思考便縱身跳進了汴河之中。

耳邊似乎傳來誰的驚呼,他沒聽清只是一個勁地朝落水之人游去。

春日的河水冰冷刺骨,凍得他牙齒直顫。陽光雖然耀眼卻沒將半分溫暖傳至水下。

他咬著牙靠近落水點,一把抓過落水之人的手臂準備帶她上岸。

沒想到女子卻突然之間劇烈掙紮起來,想要掙脫他的束縛。

他來不及多想,覺得這只是人受到驚嚇後的正常過激反應,正猶豫著要不要將她拍暈過去時,腿卻突然一陣痙攣。

他疼得近乎暈過去,身體陡然之間失去了控制。

手上的力道越發微弱,掙紮之間他嗆了幾口水,呼吸困難,眼前隱隱泛起白光。

我命休矣!

他無力地垂下手,任由身體漸漸下沈。

陽光透過水面留下微弱的光芒,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這光,卻只是徒勞。

絕望之際一個女孩忽的降臨,抓住他的手帶著他緩緩向上。

眼睛被水泡得酸澀難耐,他努力睜大眼睛想要看清女孩的面容,卻終究模糊一片。

只依稀聽見她說:“你這混蛋堅持住啊,別這麽容易就死了。”

他閉眼之前想:這姑娘的聲音.......好熟悉......

“槐卿,槐卿,快快快,把他們撈上來。”

端王望著被女子拖回來的楚槐卿楞了楞,隨即沖侍衛大喊。侍衛們訓練有素,很快將二人救上了船。

“姑娘是你.......救了他?”

端王指了指躺在船艙上昏迷不醒的楚槐卿,滿臉的不可置信。

他不是去救人的嗎?怎麽被人給救回來了?

女子擰了擰衣服上的水,將濕漉漉的頭發捋到耳後,奇怪地掃他一眼:“對啊,你不是看到了嗎?”

“........”眾人抽了抽嘴角,頓時鴉雀無聲。

還是端王見過世面,很快回過神:“姑娘,我這位朋友本是去救你的,怎麽被你給救回來了?”

“他救我?”女子指了指自己,隨即嗤笑:

“就他?差點把自己搭上還說什麽救我!再說誰稀罕他救,自作多情。”

端王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位女中豪傑。

畫本子上不是都說女子會對救命恩人一見鐘情然後以身相許的嗎?怎麽到楚兄這裏就變成了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了?

他同情地掃了眼躺在地上的楚槐卿,蹲下身拍了拍他蒼白的臉,暗爽:你也有今天!

“噗......咳......”大約是感念到了眾人火辣辣的目光,楚槐卿吐了口水悠悠轉醒,恍惚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我.......我沒死?”

“不過是嗆了點水,哪那麽容易死?”女子不屑地撇撇嘴,看著驚魂未定的楚槐卿,滿目嫌棄。

楚槐卿這才註意到她,瞇著眼睛仔細瞧了瞧,感覺特別眼熟:

“多謝姑娘........咳......救命之恩。”他一邊咳嗽一邊沖女子作揖,臉漸漸有了點血色。

“那你打算如何報答我的救名之恩?”

女子勾了勾唇,笑得明媚燦爛卻又意味深長,明明一身狼狽,卻看得人移不開眼。

唇不點而朱,眉不畫而黛。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言語間透著些許神秘古怪,更顯得靈動可愛。

“我問你呢?打算如何報答我的恩情?”女子不耐煩地在他面前晃了晃。

端王看著三魂丟了七魄的兄弟,不厚道地笑了笑:“自然是要以身相許,只是不知道姑娘願不願意?”

“不願意!”

拒絕幹脆利落、果斷決絕,毫不拖泥帶水。

楚槐卿面露窘迫,又咳了幾聲水,被端王攙扶著戰戰巍巍地站起身,朝女孩恭敬地鞠了一躬。

“他說笑呢,唐突姑娘了。不知姑娘芳名?”

“我叫松釀。”

“松花釀酒春水煎茶,好名字,人如其名。”

端王一雙桃花眼乜斜著面前濕漉漉的女孩,眉眼含笑,波光流轉。

松釀不以為意地擺擺手,水珠順著衣袖朝著天空躍去,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最後落在那副《散牧圖》上。

水珠浸入馬匹,剎那之間暈染出斑駁痕跡。

眾人倒吸了一口冷氣,屏息凝神地偷覷著端王的反應。

端王春光明媚的臉色哐當一聲跌入谷底,發出清脆淒厲的落地聲。

眾人皆看向不明所以然的松釀,一副“你好自為之”的神色。松釀頓感脊背一涼,不由地一激靈。

“對......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慌忙道歉,看著慘不忍睹的畫卷滿目憐惜,擡手小心翼翼地撫摸著面目模糊的馬匹,自言自語:

“對不起,我該死,竟然把你們搞成這幅模樣。”

端王幽幽地望著某個旁若無人自顧自沈醉的背影,臉色飛流直下三千尺,黑得不能再黑。

本以為她是在跟自己道歉,沒想到竟然是在跟畫道歉!

他堂堂王爺在她眼裏還不如一幅畫?!

楚槐卿見情勢不對,趕忙斡旋:“姑娘,這畫乃是趙光輔的真跡——”

“《散牧圖》”不等他說完,她搶答道。

楚槐卿和端王對視一眼,面露訝異之色:“沒想到姑娘對繪畫如此精通。我這位朋友也醉心於繪畫,對畫極為寶貝,所以......”

“不就是一副《散牧圖》嘛,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我賠你一副範寬的《雪景寒林圖》如何?”

楚槐卿楞住了,他本意是想讓她給端王道個歉賠個禮這件事就這麽算了。

誰知道這姑娘這麽財大氣粗,一出手就是範寬的《雪景寒林圖》。

據說範寬的畫千金難求,他都沒有榮幸得之一見。這姑娘送畫卻好似送菜一般輕巧隨意。

“真的?”端王一聽《雪景寒林圖》五個字,眼睛都亮了起來,熠熠生輝。

“當然,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可你不是君子。”楚槐卿默默道。

松釀一怔,尷尬地撓撓頭。

她忘了自己現在是個女兒身,不再是平日裏的花久。不過也好在她這幅落湯雞的模樣楚槐卿才沒將她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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